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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黔公路上的艰难故事一个接着一个
2015-07-10 
  新晃古桥(1949年摄),民国时期从湖南到贵州路途艰难,林徽因一家既坐了车又乘了船。

 新晃古桥(1949年摄),民国时期从湖南到贵州路途艰难,林徽因一家既坐了车又乘了船。

  6月24日,320国道湘黔两省的交界处,当年的艰难险路如今已变通途。图/记者朱辉峰

 6月24日,320国道湘黔两省的交界处,当年的艰难险路如今已变通途。图/记者朱辉峰

  梁思成。

 梁思成。

  6月24日,新晃县龙溪路,这里是当地的古街,有学者认为这附近的敦厚堂,就是梁思成为林徽因每天抓药的地方。图/记者朱辉峰

  湘黔公路上的艰难故事一个接着一个

 6月24日,新晃县龙溪路,这里是当地的古街,有学者认为这附近的敦厚堂,就是梁思成为林徽因每天抓药的地方。图/记者朱辉峰

 
 “情况糟糕透了,从凌晨一点钟起我们就在黑暗中奋斗,把我们自己和我们随身带的物品(已是少的可怜)塞进汽车。当10点钟汽车终于开动时,车上已经挤了27名乘客。这是一辆没窗户,没有点火器,什么也没有的家伙。喘着气,颤抖着前进,连爬过一段平路都很困难,何况是险峻的山”。

 —1937年12月末林徽因致费慰梅,写在湘黔路上

 本版撰文/记者钱烨

 在离开晃县(1956年撤销,与芷江县部分地区合并,设置新晃侗族自治县)进入贵州前,林徽因给密友费慰梅的信能窥见湘黔路上的一段艰难,而前后“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关于坏了的汽车、意外的停留、肮脏的小旅馆……都需要极大的耐力去忍受。这条1936年6月1号才建成通车的公路,是战时西迁昆明必须经历的煎熬。

 当然,路上不时还有一些好风景,玉带似的山涧、秋天的红叶、白色的芦苇、老式的铁索桥、渡船和纯粹的中国古老城市,但“看了这些,更让人心疼不已”,想到破碎的国与难觅的家。

 这也许是战争给人的另一种折磨,所有的不确定性与焦虑感,一段陌生的路,路上陌生的人,心内的惶恐。这应该是所有与林家一起挤在汽车内的难民的共同感受。

 湘黔公路:沿途多“荒街野店,臭虫虱子成堆,小偷土匪出没”

 “沿海大城市来的人,没有一点勇气,是不敢踏上这条路的”,梁从诫后来回忆湘黔公路时说,1937年的内陆公路交通,还处在一种野蛮状态:“破旧硬挤的汽车,在险陡狭窄的盘山公路上颠簸着,沿途停宿的荒街野店,臭虫虱子成堆,小偷土匪出没……”

 其实,林家踏上西迁路时,湘黔公路刚完工一年。而之前,要走沅陵、辰溪、芷江到达新晃,只能租了一艘艄子,在沅江里慢慢的划。1934年,沈从文回乡探母时,就是这么逆流而上的。

 这条公路的起点是常德的德山,2015年6月22日,《湖湘地理》为抗战胜利70周年计,我们重走了这条线。经德山下高速后,转319国道,一路经桃源、郑家驿、茶庵铺、官庄、马底驿、凉水井诸镇抵达沅陵,用了6个小时的时间。

 沅陵县史志办孙明汉说,上世纪90年代,他到长沙读书时,从沅陵出发,到了官庄就晚上了。现在的319国道虽说大部分还是以前的湘黔线,但部分已经拉直。

 事实上,早在1932年,国民政府打算在湖南境内修通勾连昆明、贵州、重庆、成都、南昌的公路时(史称七省联络干线),长沙至昆明线,并不经过沅陵。

 而后为“围剿”当时活跃在湘西一带的红军,毅然决定将以湘潭为起点,经湘乡、宝庆、洪江、黔阳、芷江、晃县达贵州的湘黔线改为,以常德德山为起点(衔接长沙常德线终点),经桃源、沅陵、辰溪、芷江、晃县至贵州,以便向川鄂湘黔革命根据地用兵,和“追剿”已进入贵州的红军。

 无论当年修这条公路的企图何在,1936年6月1日,湘黔公路建成通车后,仅1年后,就成为勾连长沙至昆明后方的重要后退线与军事补给线,尤其是芷江、新晃段(目前的320国道),可直通缅甸,成为后来抗战物资供给的生命线。

 当然,1937年12月8日,林徽因一家踏上湘黔线时,西迁的人虽说不多,但也已出现人潮涌动之势,尤其在12月中旬抵达晃县后,路上更是人满为患,晃县挤满了奔去滇黔的人,有学生、军人,更多的如林家一样,裹夹在难民潮中的家庭,特别是普通的农民。他们与林家一样都是从沿海、华北沦陷区,与故土诀别的人。

 到了1938年初,湘黔路上可谓难民如流了。随着南京、徐州、合肥、厦门、武汉相继沦陷,长沙“文夕大火”(1938年11月13日)后,湘黔路上更是人潮汹涌。仅就1938年初,长沙临时大学的师生西迁时,与林家走的相同道路,一路已难登车,进入贵州后,大多都是徒步。

 修路难:设计人张叙丞因操劳过度,不幸身染伤寒罹疾去世

 路走起来难,修起来就更难了,尤其在那个缺少机械化的战时动荡年代。

 根据《湖南公路史》记载,湘黔公路全长451.42公里,其中常德至沅陵段186公里,这段路与通川的湘川公路重合。两路于泸溪县境内的三角坪为分岔点,湘黔公路南下辰溪,而湘川公路渡过沅江,经泸溪、所里(今吉首)、永绥(今花垣)抵达川边的茶峒。

 这两条线,同时也是明清时期,勾连川贵的官道,于军事、贸易都极显重要。1935年2月23日,湘黔公路工程处在沅陵成立,曾养甫任处长,张叙丞为主任秘书。全线分八段进行施工,其中太平铺至沅陵一段颇为艰险,越峻岭4处,其中一峰高310米,用5道“之”字线绕过,石方工程甚多,耗费亦巨。

 这在80年后,走319国道,亦可体验到。2015年6月22日,车过官庄,陡感山路爬升,开始走弯道了,前途经桃源时,路还平坦的很,路边有武陵圣境—桃花源的广告牌。在国道未拉直前,官庄上行沅陵可能就要耗费一上午的时间,所以1937年,车子走到官庄,林家在此住了一晚。2015年6月23日,记者辞别沅陵,沿国道319南下辰溪,至三角坪换省道223入辰溪,过怀化,上320国道,经芷江至晃县,用了5个小时。

 1936年6月1日,湘黔公路全线建成通车,从设立工程处仅用了1年零4个月时间,即打通了沅陵至晃县265公里的山地路面(常德至沅陵段,1932年曾修建过一段),不可谓是壮举。而公路的总设计、监造师张叙丞由于日夜操劳,“每天大汗淋漓,骑马巡查于公路间,衣服常湿透“,因操劳过度,不幸身染伤寒罹疾,于1935年5月逝世,次年6月全线通车,沅陵站被命名为叙丞汽车站,以资纪念。

 沈从文记忆中的湘黔公路:“辰溪多煤,怀化、芷江都出产桃、梨、好米”

 “一个旅行者若由公路坐车走,早上从沅陵动身,必在辰溪这个地方吃早饭”,1938年沈从文的《湘西》曾详细描述了湘黔公路辰溪、怀化、芷江、新晃段。当然,比较与林家的仓惶、艰难,沈从文在林家西行的4个月后,重走这条线至昆明,则另有一番风景可说。

 “公路汽车必须由此(辰溪)过河(沅水),再沿麻阳河沿岸前进”,沈从文说,在辰溪,公路两旁可看到无数的煤堆,以及远处煤堆间几个烟囱,过河时看到的是码头上人分子杂,船夫多,矿工多,游闲人也多。

 2015年6月23日下午,车过辰溪,走沅江大桥,麻阳河扑面而来,途中曾看到煤矿,多为已关闭煤常辰溪的煤炭资源,在明清时已被开采,主要外销烟煤、无烟煤、石煤。抗战后,更是后方提供煤炭资源的重要储备地。1937年,林家路过这座沅水上游的城时,当是匆匆一瞥的。

 “沿麻阳河南岸上行时,沿河多油坊、祠堂……”,而车过辰溪至芷江境后,较大站口名怀化驿,在沈从文看来,是“好械斗,多仇杀的地方”,民性比较强悍。怀化镇过去二十里是石门小村,出产好梨,大而酥脆,甜如蜜汁。而2015年6月23日,我们在怀化市内苦寻的榆树湾(地名在怀化,已被城市建设夷平),“地方出好米、好柿饼”。

 榆树湾离芷江还有九十里,公路沿沅水西岸,一部分是由纤路扩大而成的,依山傍水,路面较宽,且平直,过了芷江,前头就是晃县了。

 “芷江大桑和蚕种都非常好,白蜡收成也很可观,有出产好米,此外桃子和冬菌在湖南都首屈一指”。不知这些桃子、冬菌,林家在4月前,路过芷江尝过没有。

 路的尽头:“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刻,竟发生了一件奇迹”

 晃县,是湘黔公路,湖南路段的尽头,与贵州分界在鲇鱼铺,对面就是贵州省的玉屏县大龙镇。2015年,6月24日,《湖湘地理》追寻林徽因的足迹,抵达这座潕水边侗族人聚居的小城,已通高铁,如果不是战争年代,林家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置身此地,颇有穷途末路之感。

 “在一个阴雨的傍晚到达一处破败的小城—湘黔交界处的晃县,泥泞的公路两侧,错落着几排板房铺面,星星的闪出昏黄的火”,根据梁从诫的回忆,1937年12月中旬,林家抵达晃县时,天色已晚,且雨下了几天了,沿街一个投宿的床位都找不到,客栈里挤满了人,而林徽因咳嗽不止,看来是肺病复发,高烧已至40度。

 梁思成跑遍街道去寻旅店,全家人围着林徽因不知怎么办,年纪较小的梁从诫因旅途过于劳累,倒在行李包上,睡着了。

 “后来,父亲告诉我,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刻,竟发生了一件奇迹,他忽然远远的听到,从雨夜中传出了阵阵优美的小提琴声,全部都是西方古典名乐”,梁从诫回忆道,“梁父亲贸然的敲开门,是一群穿着军装的,杭州笕桥航校第七期的学员”。而拉琴的人—黄东权,祖籍广东,与梁思成是同乡,说明来意后,这群年轻的空军飞行员欣然答应为林家腾出一间“房间”。

 林徽因在“这间”用薄板隔开的,混杂着许多“妓女、骂骂咧咧的赌棍、操着山东方言的军官和各个省份不同气质的司机们”的小屋内,躺了2个星期。其间,梁思成在100多人的等车人群中寻到一个在日本的一所教会医院受过训练,又研究过中医的女医生,为林徽因开了许多药方子。

 林徽因卧床期间,梁思成每日去药店抓药、煎药,下午,就带着宝宝(梁再冰)、小弟(梁从诫)在潕水岸边扔石头,玩打水漂,晚上教孩子们认地图,找出来时的路。

 2015年6月24日,站在因下游修坝水位抬高的潕水岸边,已难下去捡石头、打水漂。新晃文史专家胡爱国曾研究过林徽因、梁思成在新晃县的经历,甚至曾打电话给梁再冰询问当时林徽因下榻的旅店与梁思成抓药的地方。

 据胡爱国在新晃走访研究,当年林家入城时,与而今的320国道进城位置一致,过河大桥的桥墩一部分变成了现在的铁路桥墩,林家渡过潕水河后,很有可能住在湘黔公路边上的“大同旅社”。“那时还有一个世界旅社,与梁再冰电话描述的地方不一致”,而且经过走访,胡爱国认为,位于龙溪口的敦厚堂,就是梁思成每天抓药的地方。

 2015年6月24日,在胡爱国的带领下,我们在城内的入城口与龙溪口也多方探查,大同旅社已烟消云散,而敦厚堂还在,只是招牌、老板都换了人,但依然是个药店,同卖中药和西药。卖药的女老板也不知此段历史。

 “龙溪口是老晃县最热闹的地方”,胡爱国说,从贵州来的烟土交易造就这里的繁华,因龙溪河与潕水相交,此地外号“小洪江”。而面容憔悴的梁思成,每日过浮桥,来敦厚堂抓药,应全无心思欣赏这处多妓女、烟客与苗、侗山民的小码头吧。

 12月末,林徽因病情好转,起身离开湖南。而于后来者的我们,重走这条路,又生出多少感慨。

 后续

 晃县遇到的8位飞行学员后全部牺牲

 林徽因一行在晃县遇到的8位飞行学员,在林家抵达昆明后,与他们保持了非常好的友谊。因多位广州同乡缘故,他们与梁思成、林徽因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加之飞行员的身份,在后来重庆、成都、武汉、长沙多次空战期间,其关系更加紧密。

 很遗憾的是,这几位飞行员,在1938年至1943年前后全部壮烈牺牲。他们驾驶着海外华人捐助的“老道格拉斯”螺旋桨飞机与日本人的歼击机对战,几乎全部罹难。活得最久的林耀,与林徽因同宗,关系更不一般。林耀于1944年3月,为了支持长(沙)衡(阳)会战中,飞机中弹起火,他跳伞而出,但伞未及时张开,坠于湖南湘乡仙女乡,壮烈牺牲。一位位年轻飞行员的离开,令后来日渐瘦弱的林徽因备受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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