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读着舅舅阿姨们怀念外公的文章。房间里很静,外公外婆的音容笑貌,清晰而细致的呈现在面前的屏幕上。
儿时的夏天,大多是在同济新村里渡过的。西瓜、绿豆汤、冰激凌,孩子心中简单的快乐,使我一直不知道身边这位慈爱老者的名字在同济大学的校园里是那么如雷贯耳。
那漫长的艰苦灿烂的专业生涯,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他像所有的外公一样,陪孙辈们玩耍,给他们买好吃的,在父母责骂他们的时候赶来救援,甚至给他们出几个鬼主意,偷偷捉弄一下家里其他的人。
悠长夏日的午后,他用围棋的黑白棋子给我和哥哥们做趣味数学题。三颗黑色棋子三颗白色棋子,在规定的移动次数内,变换为黑白相间。如果做出可以得到奖金,再升级为四颗棋子、五颗棋子……年幼的我非常好胜,经常枯坐书桌旁,连续几个小时地钻研,每次解出便兴高采烈的去领奖。现在想来,那一道道题目里,外公已经将勤奋、好胜、善于思考、不畏困难的钻研精神,注入了我年幼的心中。
再年长一些时,外公会和我谈起自己青少年时代的经历,谈起一路打拼的求学历程。谈到这些时,他是快乐而骄傲的,生活的艰辛和苦难,从来未能击垮他,却成为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桥梁,永远是外公最喜欢的话题。家里的墙上,挂着桥梁的图片；书桌上,散乱着桥梁的模型；书柜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专业书籍。我听不懂那些艰涩的专业术语,可是每次听外公与别人讨论桥梁问题时,总能被他身上那种澎湃的热情深深感染。极敏锐而清晰的思维中,有一种逼人的凌厉。
我的母亲是家里的幼女,从小深得外公的宠爱。每次谈到母亲小时候的顽劣事迹,外公的眼睛里总是静静的流淌出一种美妙而温柔的笑意。母亲1991年因病英年早逝,对外公是非常沉重的打击。他将很多情感转移到我的身上。读大学一年级时,因为饮食不调得了胆囊炎,电话里告诉外公后,外公非常焦急。立刻让家里的保姆去买了很多药,寄给在济南的我。拿到包裹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
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位伟大的女人。童年的记忆中,常常是外公和外婆相携相伴的生活。外婆永远是忙碌的,操持从早到晚没有尽头的家务,操心家中每一个人的大小琐事,还要操劳外公工作上的各种事务,但是外婆的表情永远是温和而安详的,仿佛一块温润清远的玉石。每每谈起外公时,她带笑的目光里也总是满满的爱意。几十年生活中默默的隐忍和承受,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成年以后,我愈发觉得,她是一位如此善良、坚韧而智慧的女性,可惜当我到了有可能真正与她交流的年龄,她已经离我们而去。
童年的时光,简单、快乐而匆促,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使我没有与外公外婆更深入交流的机会；专业的差异,也使我对他们的学术成就没有太多的了解。只能写下这些零散的文字,来纪念他们。
在南京这个落雨的春夜,他们的音容笑貌,让我从心底里暖起来。祝愿他们在天国,也能感受同样的暖意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