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东迷”再回首:连夜攻关“掉辫”减少
2015-12-21
1990年隧道五线开通时,乘客给头班车驾驶员送小笼包。(资料照片)(图1)70岁出头的童修珍最近配了新眼镜,这位延东隧道当年的设计者之一跟老同事曾瑾约定,“找个暖和点的大晴天,去把大修后的延东隧道看个仔细”。
尽管后来童修珍也参与设计上海及外地多条隧道、地铁,但延东隧道在心中的份量最重。
67岁的李年银这些年来长居美国,却一直开着“申哥_老上海风情万种”的微博,借以怀念他在延东隧道内开隧道五线的光辉岁月。上月,他不远万里回到上海,动因之一,便是本报今年4月一篇关于延东隧道的特稿。此次回来,他正好能赶上隧道大修后的重新绽放。
还有王海宝、刘理理这批“老公交”,念念不忘他们在延东隧道内穿梭、在浦东“开荒”的日子,那是他们数十年职业生涯中的得意之笔。
本月底,延安东路隧道大修结束,双线双向恢复通行。借此由头,一批“延东迷”得以重逢与再回首。抚今追昔,别有一番意义。
特殊来电
“李记者,你稿子里写的那个开隧道五线‘翘辫子’打坏延东隧道进口设备的人,就是我,就是我1
上月,记者接到一特殊来电,对方语气难掩兴奋。真有意思,若非延东隧道地位太过特殊,谁愿以承认错误为荣?
来龙去脉是这样的。今年,服役27年的延安东路隧道迎来首次大修。4月25日,本报特稿《江底记忆》寻访到当年隧道设计者童修珍等人倾情回忆,其中提及一个“翘辫子”细节——1990年,延东隧道内开通了国内首条在江底隧道中通行的无轨电车线路,即隧道五线。但此前通车试验时,接连发生集电杆脱落,俗称“翘辫子”。为此上海市科委紧急召集专家,上海711研究所110厂专家连夜攻关,“掉辫”现象明显减少。1990年4月30日,隧道五线正式通车,一改浦东没有无轨电车的历史。
给记者打电话的人,名叫李年银,当年就在隧道五线车队当驾驶员。退休后,他长居美国西雅图,今年在网上读到记者这篇特稿,往事回旋,情难自禁,于是来了个“西雅图未眠夜”——“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回国找到你1
为证明当年“掉辫”确由自己所犯,李年银还道出两个名字:王海宝和刘理理。前者曾是上海公交总公司第一电车公司业务总经理,后者是第一电车公司隧道五线车队长,均已退休。
要找到当年的“证人”,记者颇费周折。好不容易拿到王海宝家地址,未免担心,退休十余年的他是否搬了新家?循着地址去,门房间阿姨确认确有其人,而且就在家!到9楼,70多岁的王海宝的心情因记者造访而一石激浪,忙不迭通过微信辗转向老同事打听隧道五线车队长刘理理的电话。
效率超高,第二日,王海宝、刘理理、李年银,三位多年未见的“延东迷”,为着共同的情结,终于重聚。
隧道通电车,诞生多曲折
刘理理至今还记得他被任命为隧道五线车队长的日子,1990年2月8日。而这天,距离隧道五线正式开通,只有倒计时2个多月时间了。
那2个月,“焦头烂额,压力山大,吃住都在车队。在当时市领导朱镕基、倪天增亲自关心下,时任建委副主任陈正兴召集我和王海宝等人,关于‘翘辫子’等问题开了不下20次会”。
事实上,延东隧道自1988年12月29日开通后,已有隧道三线(上海火车站—乳山新村)、隧道四线(连云路—潍坊新村)2条越江线。然而短短一条隧道五线的开线却由市领导层面亲自过问,如此重视,这在刘理理看来,“可以说绝无仅有。只因以前开的隧道线都是汽车线,而隧道五线是开到浦东的第一条无轨电车线路”。
“无轨电车开到哪里,说明那里就是城市。你想想,乡下怎么可能开电车?这就是象征意义1
犹记开线前考察,终点站沈家弄,转弯处便是福山路,一座烂泥山,堆得七八米高。附近梅园新村,集中了因延东隧道建设从市区浙江中路一带拆迁而来的居民,一时用的都还是压缩罐装煤气。一到晚上,浦东黑灯瞎火。到现场,更加深感开线之急迫,“电车开到浦东,这是一种心理暗示,说明浦东正式闹猛起来了1
但开线曲折。原定通车日子和1990年4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正式宣布开发开放浦东同步,但此前试通车时,隧道五线接连“翘辫子”,路线眼看要“黄”。
李年银就闯祸了。1979年从上海公用事业学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第一电车公司,开了27路、15路等,熟门熟路,但有些“审美疲劳”。1990年初,公司贴公告,要新组建隧道五线车队,特招募驾驶员和售票员。报名者踊跃,“隧道里开电车,谁都想尝鲜1凭着老驾驶员的经验,李年银顺利入眩通车试验时,上海公交总公司领导坐车上亲自督阵,然而在隧道转弯处,李年银没掌握好速度,加上车空容易“跳车”,车“辫子”猛地打到了延东隧道内瑞士进口烟雾传感器。
李年银深深自责,王海宝和刘理理则更忧心。隧道内连夜铺设的电线网还不够“柔韧”,电车“辫子”上的集电杆弹簧又较紧,加上驾驶员缺乏隧道内开车经验,“翘辫”难免。刘理理回忆:“为这问题,我们半夜开会研究对策,找专家攻关,最后商定,再试!要是一天‘掉辫’超过3次,线路只能关闭1
又试2周,711研究所110厂专家的“隧道电车缓冲防脱装置”起了作用,而驾驶员对路况也渐渐熟悉起来,到“掉辫”多发地带,减速慢行,格外小心,结果,事故比例远小于每日3次。王海宝和刘理理们大舒口气,1990年4月30日,自淡水路到浦东沈家弄的隧道五线终于开通。
隧道内的“精神文明窗口”
李年银清楚记得,隧道五线开通当日,“中午誓师大会,我作为驾驶员代表还上台发言呢!大会一结束,一队人马立即出发1
这头一天,李年银开了7圈,领导为鼓励他,还安排他开晚上末班车,“那天,完美收官1
刘理理的心却依然紧吊着。为尽力减少“掉辫”抛锚,公司对驾驶员做出硬性规定,2.26公里的延安东路隧道,隧道五线行驶时间不得少于3分48秒。这简直有点“蜗速”了。起初2个月,全公司抽调观察员,在延东隧道浦东、浦西两个出入口,掐着秒表监控。
此线的特殊意义和民心所向,从老百姓的强烈反响中就能看出。王海宝忘不了,隧道五线开通后,在淡水路起点站,常有家住浦西、在浦东上班的市民,自发买来小笼馒头,送给头班车驾驶员;而在沈家弄终点站,浦东“原住民”夹道欢迎。当时文登路(今东方路)上的华欣巾服厂为示感激,还给隧道五线职工送围巾。
25年前,上海通过隧道、摆渡,每天过江约22万人次,而隧道五线开通后贡献卓著,日载客量4万左右。这条仅7.26公里、单程不过20分钟的隧道五线,主要是为解决过江难。
当时胜景,真叫蔚为壮观。浙江中路站是大站,16时到18时的晚高峰,乘客多得溢到了马路中央。隧道五线车队密集调度,不到2分钟就来一辆,三门“巨龙车”,拆了部分位子,就为多载客。站台上,车队干部驻守,还有自发群众帮着“推屁股”,装足200多人,即装即走。一出隧道,车子很快放空,在沈家弄迅速调头,又回浦西“装人”。
如此“短平快”解决过江难,王海宝们还不过瘾。
“当时市领导的要求是,隧道五线是浦东开发开放重要标志,要将隧道五线办成一个体现上海服务的精神文明的窗口。”
于是隧道五线领风气之先,推出三项便民措施——头、末班车安置显眼标志灯,招手即停,中途可就近放下,乘客基本享受“差头”待遇;全体乘务员必须讲普通话,还要自编一段浦东介绍;车辆调度上,放一不放二,不放重点站。
“煞有介事,车队设立乘客有奖举报制度,但凡发现司售人员未做到上述三项便民措施,乘客可拨打8826586。每个月还要召开一次沿线乘客座谈会。”王海宝很得意,当年,隧道五线乘务员学英语、日语、哑语成风,认真研究中外乘客心理,服务广受好评,收到的表扬信堆成山。解放日报就有报道:“一位回沪探亲的香港同胞晕倒在车厢时,隧道五线女售票员陆燕口对口作人工呼吸,使其很快转危为安。这位香港同胞很激动,说她在香港过了大半世,还未见过像你们这样好的巴士……”
老记忆,不能扔
李年银开隧道五线多年,眼见浦东日长夜大。
“刚开始开隧道五线,每次出隧道,文登路两旁都是矮房,几乎没人,车子开起来真叫爽1他听说当时的规划是,文登路与张杨路之间4平方公里,将是金融业集中地。他心想,这荒凉地方,啥时能热闹起来?
慢慢地,隧道开始拥堵,出隧道后的文登路商业街渐渐明亮起来。后来,隧道五线末班车时间延长。再后来,终点站延伸至文登路浦建路……
而今李年银长居美国,记得上一次回上海,乘车去浦东,一出延东隧道,眼前豁然开朗,错觉是在纽约曼哈顿。
只是有些遗憾,因建设延安东路高架等原因,1996年,隧道五线电车改汽车,好在隧道内架空电线还在,聊以凭吊。“但这次大修,北线隧道内残存的架空线,估计也要消失了吧。”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这是“延东迷”们共同的感慨。记者又找到童修珍、曾瑾等延东隧道设计者,她们而今都已70多岁,回想当年“嫩豆腐里打洞”的岁月,只叹时间太快。
童修珍告诉记者,在上海饱和含水软土地层中建造隧道,这在上世纪50年代来沪考察的外国专家眼中,好比“到宇宙中找个支点把地球翻转”。童修珍1964年大学毕业后,有幸参与并见证了上海地铁筹建处在浦东塘桥的试验,专家们用直径4.2米的盾构进行地下浅、深层隧道推进试验,结果证明:用盾构法掘进施工、用预制装配式钢筋混凝土管片作为隧道衬砌结构,在技术上是可行的。1971年,黄浦江底首条越江隧道打浦路隧道建成通车,但因人防需要,只通行厂车。1978年上海在酝酿全市规划时,计划调整城市布局和发展浦东,后经科学严谨的论证,敲定在延安东路建第二条越江隧道。
弹指一挥间,延东隧道建成通车已27年。浦江两岸单越江隧道就已增至12条。然而,这一切进步的底气都离不开打浦路隧道、延东隧道的“首吃螃蟹”,是老一代设计者们摸着石头过河,才有了如今百花齐放。
刘理理最近忙搬家。当初为便于浦东“拓荒”,他从浦西搬到浦东,而今为跟子女住得近,又在浦西买了新房。数次搬家,最难舍的就是关于延东隧道和隧道五线的老照片、老资料,他一件不少,成捆成捆往新家搬。他说:“历史的记忆不能扔。”(文中童修珍、曾瑾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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