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日本高速路免费是怎么破产的
2015-07-28
7月21日，交通运输部公布《收费公路管理条例》修订稿，提及“高速公路将实行长期收费”，引起热议。专家则称，高速路收费是国际通行规则。
一衣带水的邻居日本的高速路政策确与中国类似。日本在民主党执政时期，曾一度推行高速公路免费政策，却意外遭到了广泛的反对，在东日本大地震后经历了严峻的考验，最终走向了破产。
长江新闻特约记者于亚妮
许诺
日本民主党首次提出高速公路不收费这一政策，是在2003年的众议院选举时。
当时，小泉纯一郎率领自民党提出的“邮政民营化”等竞选口号深得民心。为了和自民党对抗，鸠山由纪夫率领的民主党提出“高速公路不收费”等福利化措施作为竞选对策。
小川胜也对长江新闻(微信号：cjrnews)记者说，在民主党看来，高速路免费可以带来降低流通成本和生活成本，激活地方经济等诸多好处。
小川胜也现任参议院国家基本政策委员长，在2009年12月至2011年1月期间曾担任鸠山由纪夫、菅直人两任首相的辅佐官(首相的辅佐官一般在五人以下)。
据日本道路收费研究中心代表绪方弘道回忆，当时力排众议、坚持这一政策的正是当时的民主党代表、7年后当选日本首相的菅直人。
民主党的这一口号自有其背景。2002年8月7日，道路关系四公团民营化推进委员会决定对高速公路实行永久性收费。
“这一决定引起了国民不满。”日本民主党派人士、北海道议员北口雄幸说，道路关系四公团是官僚团体，通过维持管理道路，来追求关联企业的利益，“这一点，国民都知道，所以大家也在批评。也因为如此，民主党竞选时才提出了免费的政策”。
北口雄幸并不否认这项政策在民主党内部也有一定的争议：“民主党内部有人认为应该收取最低限度的高速公路维护管理费。”
2009年8月众议院选举，民主党凭借高速公路不收费、儿童补贴、农民户别所得补偿等一系列“组合拳”击败自民党，赢得大眩
争议
看似“收买人心”的高速公路免费政策还未实施，便遭遇了“当头一棒”。虽然北口雄幸“感觉赞成不收费的人比较多”，但媒体的调研数据似乎并不支持他。
民主党在2009年8月末刚上台，9月1日的《朝日新闻》电话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有65%的国民反对“高速公路不收费，以国民税收偿还高速公路债务”的政策。其他报章的民意调查结果也无一支持执政党的“恩惠”。
9月7日的《产经新闻》民调显示，有68.1%的民众反对高速公路不收费，在9月18日的《读卖新闻》的调查结果中，反对意见也占了57%。
根源在于，高速通行免费后，其建设、维修、管理费何来？反对者认为，只能靠对全民征税等方式来维持经营，不使用高速公路的人自然不平。
“在建设高速公路之初，日本税收不足，只能通过从世界银行贷款和利用国债资金来进行建设。比如2003年，我们提议将当年用于道路建设的9兆(日元)税收中的2兆用于还款。在还清债务之后，高速公路维持管理这部分资金，将通过废除各种补助金等方式来维持。”小川胜也说。
除了不用高速公路的日本人反对高速公路不收费，高速公路的使用者中也存在着反对的声音，这就有点“omoshiroi”(有趣)了。
原因要追溯到日本曾经实施过“节假日上限”的收费政策。该政策规定，在周末和节假日里，无论车辆在高速上行驶多远，收取的费用最高限额为1000日元(现节点约合50元人民币)。
据《读卖新闻》2009年8月4日报道说，这一政策带来的一个意外结果是高速公路由于堵车变成了“低速公路”。
实践
虽然高速公路免费政策从诞生伊始就遭受质疑，但鸠山政府为了兑现竞选诺言，决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高速公路免费社会实践”，并在2010年2月2日，公布了具体方略。
日本各大媒体依然不买账，几乎倾巢而出，集体“讨伐”。方略公布第三日，最具影响力的几大报刊纷纷发表社论，对“高速公路免费社会实践”提出质疑。
《朝日新闻》以《高速不收费，即便小规模也不能赞成》为题发表社论，指出高速公路不收费可能会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比如，汽车使用量增加进而导致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大；火车、船等公共交通机构的经营遭受影响；公共交通遭遇生存危机后为学生上学、老人出行带来不便。
发行量第一的《读卖新闻》侧重于关注为实施这一政策所申请的1000亿日元预算的用法，认为在税收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应该把钱用在刀刃上。
《东京新闻》则再次质疑高速公路建设和维护的费用来源，严厉质问：“是否会动用全民税收？”
学界似乎不看好党的“惠民”政策。
日本北海道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教授石井吉春接受长江新闻记者采访时说：“从财政的角度来看，反对高速公路免收费政策的人占多数。日本高速公路是靠借钱修建、使用者交费来偿还。如今在还没有讨论出巨大债务的偿还办法之时，只凭借免收费可以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这一理由，就草率地通过了这一政策。”
“作为我个人而言，与其说我是反对政策本身，不如说我是反对在国家财政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下，极不负责地推行这个政策的做法。”石井吉春补充说。
不管如何，高速路免费社会实践在一片质疑声中，匆忙上马，于2010年6月28日正式开始实施。
破产
据日本国土交通部网站上公开的“高速公路免费社会实践效果”数据显示，在实践期间，并没有因为交通量的增加而发生严重的交通堵塞；普通公路拥挤的时间减少了约5成；在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10公里内的服务设施客流量增加；其他交通工具，从宏观来看，实践前后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尽管有质疑，免费实践一直在颠簸中前行。小川胜也对这项政策持乐观态度。
一嘲意外”突袭，终结了民主党的政策。
2011年3月11日，东日本发生里氏9级大地震。在野党强烈要求民主党政权取消“高速公路免费社会实践”，将实践的预算资金转移到灾区救援工作中。
作为菅直人的辅佐官，小川胜也当时身在局中。他说，民主党在编制大地震修复工作的补正预算时遭到了在野党的强烈反对，“为了确保财源，不得不以取消高速公路免费社会实践作为条件，勉强通过了补正预算”。
民主党被迫做出妥协，并且承诺“2012年度预算中也不包括实施高速公路免收费政策的经费。”
至此，日本民主党推行的高速路免费政策走向破产，于6月20日正式宣告结束。高速公路免费实践即将满周岁时，就走向了末路。。
北口雄幸惋惜不已。他认为高速公路免费这一政策所会带来的生活成本降低等效果还没有显现出来，就被冻结了，“这是政策失败的原因。我很遗憾”。
石井吉春将政策破产的根源归结为“高速公路维修管理的财源没有能确定下来”。这也是政策推行之初，各大报纸着力批判的重点。石井不否认免费的“刺激性”，但假如要收费的话，他赞同的是“不妨碍利用的前提下的低收费政策”。
自民党上台后，又将矛头对准政敌，称民主党推行的所谓儿童福利也并未实际完成。自然，日本高速路再次回到收费的轨道上。
对于日本现行的高速公路收费政策，小川胜也并不赞同。他给出的妥协方案是：考虑灵活构建高速公路收费体系，比如设置免收费、少收费、正常收费区间；按不同时间段、不同日期来收费。
